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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是继续学习的天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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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黄惟群 2017-06-10 07:42
摘要:他来了,麦克,我的老师,一个地道的澳洲人,个子又高又大。“我为人拘谨,容易紧张,有点像中国人。”麦克多次这样说。像中国人?难说。但他确实缺少澳洲人特有的轻松感。

毕业了后一日,街上走,突然,一个夸张的头型骤然跳入眼帘,是他,我的老同学,菲律宾老头。久别重逢,亲切许多,握手,问好,我问他去哪?他说“去上课”。上课?还在上课?“什么课?”“英语课。”英语课?!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英语不很好吗?最多也就一点舌头问题。

 

见我一脸困惑,老头笑了,边笑,边从腋下文件夹里抽出张纸,在我面前扬了扬,然后,很得意地说:“这是新课程,学厨师的。”说着,使劲把头一点:“英语课就快结束,马上,我得去报读这个厨师课。”

 

“嘻嘻嘻嘻”,一阵只有调皮小孩才会发出的笑声,尖尖、细细,刺入天,然后飘远。

 

望着他唐老鸭般一搧一搧离去的身躯,许久,我才发现向他道“再见”的手,还那样愣愣地凌空举着。

 

“澳洲是读书人的天堂”——这是刚来澳洲时,一位老移民对我说过的话。看来真是一点不错。

 

这之后,还有段读书经历。

 

那阵,在家带孩子带得闷,太太建议,不如请个人来教我英文。据说,澳洲对新移民关爱入微,有实际困难不能外出学英语的,政府会派老师上门专门教授。我不信,世上哪有如此好事。太太说,信不信,打个电话问问,一问,果然是真。

 

他来了,麦克,我的老师,一个地道的澳洲人,个子又高又大。

 

“我为人拘谨,容易紧张,有点像中国人。”麦克多次这样说。

 

像中国人?难说。但他确实缺少澳洲人特有的轻松感。

 

每次为他开门,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尴尬样,手足无措,说话结巴,甚至还脸红。一两次,一个夸张的大招手“——哈罗!”但只霎那,灵气顿失,无影无踪。

 

麦克四十多了,没老婆。以为他太老实,不招女人喜欢,其实不然,他有过几个女朋友,其中一个差点和他结婚。他说,那女的与他同居一年多,订过婚,戒指也已互送,可婚礼仅剩一星期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那晚酒吧几杯酒下肚,勇气上来,快车回家,进门,什么也不说,直冲床前,抱紧被子就往外跑。女的愣了,拦住问干吗?他不说,头深埋进被子。再问,他叫了起来:“我不结婚了......对不起......我不能结婚。”叫着,拔腿往外逃也似地冲出去。当晚,他就睡在汽车里,他说,他哭了。

 

我问为什么?他说,怕失去自我。再问,他解释道:“她对我太好,为我安排一切,让我感不到自我。”

 

理解了?真能理解?

 

麦克每周工作之余来我家两次,每次开车一小时,教授二小时。教书是义务的,没收入,来去汽油费都得自己付。我知道后,大为感动,认他为雷锋,可他说,他是为自己,是精神需要,他需要不同的生活,扮演不同的角色。

 

麦克教英文,主要是和我聊天。他常会有些独到见解。谈到政党,他说他们都是为钱,维护的只是有钱人和他们自己的利益;谈到阶层,他告诉,这在澳洲是个敏感话题,搞不好会引起轩然大波;他批评报刊杂志无休无止地报导戴安娜,说他并不觉得戴爱娜的大腿是全世界最美的;他知道孔夫子,知道孔夫子提倡“忍耐”、“约束”;他说他发现香港人与中国大陆人不一样,差不多每个人都戴一付金丝边眼镜。

 

一次,麦克带来本私人照相簿,里面大多发黄的黑白照。

 

一张跑车,很漂亮,款式却不新颖。他说,那车是他二十五岁时买的,一次车祸,撞得粉身碎骨,如今还在修车行,已经八年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修车费太贵,只能付一点修一点,已付二万六。我大吃一惊,问那车现值多少,他说大概一万多。我怀疑他疯了。他用教授英语的方法,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解释道:“因为,这车是我的,我开了十年,对它有感情。”

 

相册中,一张照片很醒目:麦克咧嘴笑着,双臂横抱一个金发美女,她,三角裤、胸罩,年轻、漂亮、性感,两条光裸的手臂吊在麦克的颈脖上。

 

真没想到,拘谨得有点像中国人的麦克,竟有如此风流时光。

 

我告诉麦克,两年前,根据报上广告,我陪朋友去找出租房。开门的是位年轻女人,让我们跟她去见房东。走到后院,只见她推开一扇门,朝里说话,自然而然,我们跟了上去,跟着朝里看,然而,一看,吓一大跳:屋里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正在一起淋浴,见我们,他们若无其事,还与我们招呼,说话,彬彬有礼……

 

我问麦克,这种事澳洲多不多。

 

突然发现,麦克一反常态,眼睛瞪大两倍,并且闪亮,声音激动得发颤:“真的?”他问。

 

“当然真的。”

 

咯咯咯咯......他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像哭。待到笑停,终于说话了,他说:“太刺激了,真希望这样的事能发生在我身上。”

 

麦克教学这段历史不过三四星期,因我要搬家而告结束。新家太远,他去不了,为此,他深感遗憾,像是受了重大损失。

 

(本文编辑朱蕊)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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