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的赵芊芊扮演扈三娘,下了台,指导老师孙丽戳戳学生额头,“为什么翻身站不住,为什么不使劲往下翻?平时不是白练了吗?”可一回头,孙丽给赵芊芊打出80分,“除了学校,她只在嘉定文化节演过,来大剧院算是人生第二次正式登台,表现不错。”上海市戏曲学校学生艺术教育普及专场《鉴赏国粹·细味戏曲》4月27日在上海大剧院落下帷幕。一连四晚演出,《扈家庄》《拾玉镯》《夜奔》《赤桑镇》《三岔口》等京昆经典剧目选段轮番登台。演出者多为戏校2年级学生,这意味着他们接受科班教育只有1年半。
《三岔口》
离上场只有5分钟,孙丽才指挥道具师傅帮助赵芊芊勒紧头。《扈家庄》扈三娘头饰合计3斤重,翎子长达2米,孙丽生怕学生吃不住,“在学校里,有专门的勒头练习,2年级学生平均时间是半小时。”作为京昆演员妆容必修课,勒头意味着用长长的绷带在头上部勒好几圈,把眉毛一吊起来,面部表情瞬间神采飞扬。一般人害怕勒头,因为勒得紧,头晕眼花,甚至连走路都不稳。“还是勒狠点,扈三娘武戏多,上台把头饰甩出去了,就搞笑了。”勒完头,孙丽检查赵芊芊的行头,用别针把头饰飘带固定在衣服上,整整宝剑,最后拿起水杯递到学生面前,“用下巴吸,不要蹭到口红。”
孙丽检查赵芊芊的行头。
赵芊芊
后台另一处,指导老师潘洁华也在帮学生田雨整理勒头。田雨在《拾玉镯》里扮演孙玉娇,“老师,头有点疼”。“我小时候演戏曲电视剧,一勒就是十七八个小时,头发都勒秃了。”潘洁华嘴上教育学生要和自己一样能吃苦,手上没停,手指不停撑撑勒头绷带,又按按田雨的满头贴片、簪花,“哪里疼?是这里吗?”调整了两三分钟,终于找到最佳状态,田雨眉开眼笑。潘洁华脸一板,“快去开嗓,别上台了嗓子还没开。记住,台上不要怕。”田雨一溜烟奔进洗手间,关上门,“愁锁在眉头,习针黹,挑罗刺绣……”清脆的唱,隔着门依旧带着小姑娘才有的脆劲。
潘洁华为田雨整理勒头。
田雨
小朋友演戏,大人操碎了心。7点半演出开场,提前1个多小时,场务挨着化妆室,一间间敲门督促,“小姐们,到时间穿彩裤了。”按照职业演员标准,戏服里应该穿白色水衣,学生们图方便,用白色长袖T恤代替。老师一边给他们上妆勾脸,一边叮嘱,“以后进了团,可不能这么穿了。”总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开场前15分钟,在《赤桑镇》扮演包拯的张建峰和扮演小生的同学嬉闹,脸蹭在对方纸扇上,因为有汗水,额头油彩瞬间蹭掉了一角,“包拯的月牙没了,月牙没了。”张建峰前一分钟笑眯眯的脸垮了。站在一旁的道具老师又好气又好笑,“赶快补妆。”怕影响小演员的情绪,加了一句,“没事,没事。”
道具老师为张建峰补妆。
11岁的张明昊在《夜奔》饰演林冲。戏曲素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之说,《夜奔》身段极其繁复,整出戏都是边舞边唱,相当考验演员的表演技术和功力。张明昊下台,观众掌声还在继续。指导老师章嵩拍拍学生肩膀,难得表露嘉许,“张明昊年纪小,又必须把《夜奔》呈现到位。我尽量给他压力,一放松,效果好不了。”章嵩嘴上说自己是“严师”“坏人”,会故意瞪眼吓唬学生,可他比谁都了解张明昊,“是个内向的孩子,经常远远观察我。我不招手,他不敢过来。”无论张明昊怕不怕,都不会影响章嵩的教学态度,“每出戏,说很多遍,抠每个动作。我要求他生活中也得像个武生,不穿宽松衣服,不打耳洞,坐直,胸挺,双眼聚光。台下生活干净利落,台上动作、眼神才会漂亮。”
张明昊
《夜奔》难,章嵩急着教给张明昊,“进校就要教,如果到他3年级变声,可能唱不了。所以《夜奔》要么是开蒙戏,要么等进大学深造。”青春期变声,是戏曲演员一道坎。有人因为变声,10年汗水付之东流。“男演员的嗓子得到30岁才稳定,训练方法必须科学,不唱不行,唱多了,也不行。10个人里大约只有两个人能够成功度过这关。”
章嵩希望张明昊35岁时成为台柱子。离那一天还有24年,天赋、勤奋、运气……期间缺了哪一样,愿望都会落空。赵芊芊上台前,道具师傅一句玩笑话,“个子不高,翎子挺长。”勾起孙丽一直挂心的事,“快快长高,长到1米6,我就放心了。”
台上,衣香鬓影,鼓点不息;台后,老师目光追着学生身影转,这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尚不能理解的关注,严厉又琐碎。10年、20年后,他们在舞台发光,应该会怀念这4晚——人生初登场。
老师弯腰为学生整理戏服。
题图:小演员身手已经有模有样。 图片来源:主办方提供 图片编辑:项建英(编辑邮箱:scljf@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