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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印老墨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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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崖青 2017-04-27 08:14
摘要:你们那些不厚道的美国商人(Businessmen),从来不出来吭一声,不告诉美国的老百姓,“中国制造”的质量好坏是他们一手策划的结果。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自己又不会穿着8美元一双的鞋,在外面割草吸尘扫树叶。还不是害了你们啊。

我们住的小区,在西雅图的郊区,别名“印度村”,可见印度人特多,占总户数的百分之六十,中国人大概百分之三十,其余才是美国人。各家的户主基本在一个公司工作,互相熟悉,也不分种族。但各民族来探亲的老人自然形成“自己人”的圈子,上午中国家长聚会,下午印度老人集中,晚上才是美国人。异族人相见,通常互相微笑,打个招呼,没有更多的交集。只有这个奇瘦奇高的印度老人,常在中国人聚会的上午,也带着孙儿阿加西作户外活动。我遇到他,寒喧过后说,带孩子真是辛苦啊!我说的辛苦,是包括我,也包括他的,觉得一个男人独自带孙子,比我更加辛苦。他却以为我是抱怨,回我一句,可是你做祖母了啊。然后安慰地跟我握握手。

 

一群中国的老人在旁边的秋千边上一面照看着荡秋千的孙儿,一面谈论着各家的孩子和餐桌上的菜。还有一个扁脸宽鼻厚唇黑皮肤的墨西哥人。他在收拾地上的落叶。虽然吸尘器的噪音很响,我还是听到他一面朝我们这边斜瞟着,一面恨恨地嘟哝着:哼,CHINESE!哼,CHINESE!好象“中国人”是一句骂人话。当他工作路过我们面前时,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样,中国人哪里惹你了?他见我自投罗网,好象冤有了头,债有了主,抬起右脚,指着鞋说,你们中国的鞋,什么东西!poor(低劣)tras(垃圾)!看着他眼睛里灼灼的光,我一愣,感觉脸上麻麻的,血液涌动,虽然自己看不见,肯定一阵红一阵白的。

 

阿加西的爷爷帮了一句腔,她是澳洲人。试图帮我扳回一点面子。旁边的中国爷爷奶奶们大多不懂英语,并不知道老墨的愤怒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好歹能讲几句英语,想跟他掰掰理,给印度人一打岔,我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该怎么回答他。我看着老墨抬起的鞋底,同情地说,还真是“中国制造”哦。

 

我一接口,老墨来劲了,说刚穿了一个星期,瞧,上面就裂开了。我又看了看他白色的鞋面上已经有了一些长短不同的裂缝,说,还真是。质量是有问题。然后听任他抨击了一大通。

 

他好象出了一大口气,挑衅似地看着我,以为我一定无言以对,甚至还能赔他的损失。

 

我问,多少钱买的?

 

贵倒不贵,8美元。

 

哇,这么便宜,这样的鞋在中国本地,8美元也买不到啊。

 

我知道,全世界的老百姓都一样,花的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希望买到价廉物美的用品。这扫落叶的老墨,天天在室外工作,日晒雨淋,够辛苦。我已经打好了腹稿。

 

我说,我可清楚这劣质的鞋怎么到美国的。真的。因为我以前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中国人是没有权利直接把自己的产品运到美国来卖的。就象他也不能把印度的产品拿来这儿卖。我想要拉住这个帮腔的。他也在一旁是啊,是啊地响应。方法通常是你们美国的公司对中国公司下订单,根据订单上规定——真皮还是人造革,生产厂家去采购和订购各种材料和配件,生产过程除了中国厂方和我们进出口公司的质检,订货方也派质量监督员的。

 

所以,鞋子的质量和档次是由你们下订单的美国商人决定的。他们又是根据什么呢?应该是你们老百姓的需要和他们的利润吧。

 

你看,我脚上的运动鞋,也是“中国制造”,我是在Nordstrom (高档百货商场)买的,要80美元,我穿着挺好啊。我抬起自己的脚,给他看鞋子,然后还故意蹦了几下。

 

阿加西爷爷也笑了,他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可是,你们那些不厚道的美国商人(Businessmen),从来不出来吭一声,不告诉美国的老百姓,“中国制造”的质量好坏是他们一手策划的结果。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自己又不会穿着8美元一双的鞋,在外面割草吸尘扫树叶。还不是害了你们啊。

 

这下,美国人老墨一愣一愣了,他眼睛里的凶光也跌成了一地粉碎。然后讪讪地说,你不是澳洲人吗?

 

是啊,澳洲是我的国籍,可是我出生在中国,中国是我身上的烙印。还有,他们这些中国老人,都是美国政府的客人,你要尊重他们,礼貌地对待他们。

 

美国政府的客人?

 

是啊,他们哪一个不是拿着美国政府的签证,乘飞机光明正大地踏上美国国土的?他们退休前都是医生、教授和律师,起码也是作家。

 

阿加西的爷爷肯定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在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有多少墨西哥人混着混着,脑袋一尖,就混进了美国。

 

我接着说:他们的儿女和孙儿女都是美国人,他们的儿女每年都交很多税。你的家人也许还领着社会福利,其中一部分就是他们纳的税呀。

 

我扬了眉吐了气,老印也就差拍手称快了。

 

老墨嘿嘿笑着,提着吸尘器去扫另一处的树叶了,离开时嘴里还喃喃地说着CHINESE,CHINESE。不过已经没有了狠劲,好象唱山歌一样。

 

(本文编辑朱蕊)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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