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一号,一对年轻夫妇,都很漂亮,尤其男主人安东尼。
刚搬来那阵,车在附近街上开,常见迎面来车中异物闪动,以为树叶飘落或阳光折射,次数一多,发现这一闪总伴一辆红车,车中一条白白手臂,恰时一抬一扬,展出白白的手掌,这才怀疑起,招呼冲我而来,待到再遇,看清了,是安东尼的金发,金发下一张漂亮的脸。
一次小女学步走到他家栏栅前,我跟去,停留不过几秒钟,只听一声“GOOD DAY”,轻轻的,便见金发青年步出屋,静静走来,然后打开栏栅门,然后陪着我“NICE DAY”、“LOVELY GIRL”地聊起来。开始还奇怪,后来才发觉,只要他家院前站上片刻,他若在家,必尽地主之谊,开出门来陪聊……
安东尼彬彬有礼,看人目光一眨不眨,清澈见底,说话声音又轻又静,一二次,我一声“PARDON”,他便做错事般,简洁清楚重复一遍,面孔跟着红起来。雪白皮肤透一层红,成鲜嫩粉色,女孩子一般。
安东尼的太太乔伊斯恰相反,总风风火火,十万紧急的样。院子里割草,也是大步流星,充军一般;孩子在院里玩,要叫回家,也是一声大呼,三步二步过去,一头秀发飘起,还未来得及荡下,已拎起女儿胳膊,“咚冬咚”地返身入屋。
一次与她丈夫栏栅前聊天,只听屋里朗朗笑声、话语声一阵接一阵,以为家中有客,问后方知,是乔伊斯在打电话,嘻嘻嘻,哈哈哈,呱呱呱,全都出自一人之口。
我们两家正式往来,始于各自孩子。她家的大女儿二三岁时,常站园子栏栅前,咬着拇指,像只漂亮的洋娃娃,默默凝视整条静静的街,每次见我儿子,目光追随不离,大些后,学了父亲的样,微微摆手致意,再大些,开始喊起我儿子的名,喊得也轻轻,几多羞怯。我儿子的眼,只要见她,必定触电般粘住,一有机会,便溜她身前,树荫下、栏栅前,两人说一番只有孩子才懂的话。几次后,儿子风度没了,越栏栅而入,跟女孩在她家园里嘻笑,逗乐,追逐,再过过,发展到去了她家,发展到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回家来……有时,乔伊斯留我儿子在她家吃顿午餐;有时,我们请女孩来家用一次下午茶,两家大人也随之互相跨进了对方的门。
一个黄昏,暮色初起,树影婆娑,鸟雀啾啾,无限诗意。四个孩子,在他家秋千架上玩乐,四个大人则在一边草坪上闲聊。
“你们来了多久?”
“八年了。搬这也快四年了,你们呢?”
“我是捷克人,父母一代移民来澳,他是荷兰人,不知第几代了。我们住这已第七年。”
“孩子长得真快。”
“可不是,看这小的,都会走路了。”
“带大两孩子真是辛苦啊。”
“可不是,但也许多乐趣。”
聊着,对面二号的四岁女孩,看见了这边孩子,“丹尼,丹尼……”隔着圆街她大声叫。
“看看,我儿子还蛮吃香,这么小就这么多女朋友。”
“是呀,他们已经开始,简直不敢相信。”
笑了,都笑了。笑声朗朗,溢满整条宁静的街,像是传自邻里间的派对……
暮色越来越浓,深色金黄揉抚淡淡夜色,盈盈笑声弥漫在黄昏恋恋不去的余辉中。
(本文编辑朱蕊)题图来源:视觉中国(概念图) 图片编辑:项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