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 深度 > 原点 > 文章详情
特稿 | 白洋淀的春天
分享至:
 (8)
 (13)
 收藏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陈凯姿 孔令君 向凯 2017-04-09 11:44
摘要:回望千年再看雄安,这个春天,在这里,风生水起。

本是三个并不很出名的地方,地处冀中平原,有本地人老想着往外走,三县人口之和不过一百万出头。

 

雄县、容城县、安新县——“雄安新区”,满怀希望、充满想象,被全国乃至全球所知。  

 

被人熟知的一段话是,这是继深圳经济特区、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是千年大计、国家大事。三县被选定,是综合考虑了交通、地质、水文、建设成本等方面的因素。这里人口密度较低、开发程度较低、发展空间充裕,如同一张白纸,具备高起点高标准开发建设的基本条件。  

 

空间上如白纸,在历史文脉上却是一本厚重的书。“风萧萧兮易水寒”中的易水、燕国的国都中心、公孙瓒与袁绍的战场,相传都在这里;历史上宋辽对峙,纵横的沟壑水网连成的“水长城”,在明代被唤作“白洋淀”,孙犁的名篇小说《荷花淀》、芦苇荡中的“小兵张嘎”,均出自此处……  

 

多少人好奇,“雄安”究竟是个怎样神奇的所在。记者深入村镇、追访地方志主编,发现它被选中的幸运与偶然中,自有独特的必然因素。而白洋淀畔的千年历史和乡愁中,竟也早就埋下绿色发展的新理念。

 

 


最后的县志:自古交通要冲,千年风云际会

    

曹宏君手抚着还未最后审定的《容城县志》,彻夜难寐。他是县志的主编,从2010年开始重修县志,前后已修改了8次。他感慨,这也许是容城最后一本县志了。  

《容城县志》主编曹宏君手抚县志,感慨万千。 陈凯姿 摄

容城成了雄安新区的一部分。前些天,雄安新区筹备工作委员会及临时党委租下了容城的县城一处作为办公地点。对一些本地人来说,“雄安新区人”的自豪与认同感,更强了。  

 

“千年大计”有新篇,历史为何选择了这里?

 

据《容城县志》记载,容城始建于秦汉,有史记载的有约3000年历史。1981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发掘容城上坡遗址得知,深埋最底下的“磁山文化层”距今7000年历史。  

 

春秋战国时期,燕桓侯曾建都于容城附近,名为临易。燕云之地多风雨,此后多少次史书记载,容城县、雄县与安新县这片土地的风云际会——  

 

战国时期,人们在这一带筑堤设防,由南易水北岸构筑燕国“易水长城”一线,为“燕南赵北”分界。燕赵英雄荆轲的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故事,就发生在安新县白洋淀畔的易水之滨。  

 

而在容城县平王乡的昝村、古贤村一带,至今仍流传着公孙瓒与袁绍打仗的故事。东汉末年,丢了幽州的公孙瓒遇上了生平最大的对手袁绍,碰了一鼻子灰,屡战屡败,逃回容城南阳昝村一带坚守。挖战壕,堆土丘,筑营垒,得以保全了一段时间。  

 

宋辽对峙,这里还是边防要塞。白洋淀文化发展研究会会长周润彪告诉记者,历史上宋辽两国以白沟沿线(相当今大清河及海河一线)为国界,因此有“界河”之称。为抵御辽兵的进犯,宋朝采纳何承矩的建议,构筑塘泊防线。随着宋在界河沿途设塞屯兵,围堤屯田工程不断扩大,又沿今保定至安新县、雄县、霸县,直到青县附近沿线开辟许多塘泊,利用这里地势低洼的特点,把一些河流与淀泊连接起来,引水灌溉,“广开水,以限戎马”,构成一条完整的“边吴淀至泥沽海口,绵亘七州军,屈曲九百里,深不可舟行,浅不可徒涉”的“塘泊防线”,形成有河网、沟壕、水田、淀泊组成的“水长城”。  

 

白洋淀水淀中间积土筑台,历史上可能曾是屯兵驻防处与村民居住地。白洋淀北,容城县有地名叫晾马台,据县志记载,北宋年间,杨六郎被封为兵马大元帅,追击辽兵过程中,在此扎下营盘饮水休整。

 

到了抗日战争时期,活跃在白洋淀的水上游击队——雁翎队,曾利用这里的芦苇和沟壕有利地形,神出鬼没地打击日本侵略者。这里还涌现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小兵张嘎”的故事。1945年,作家孙犁在延安窑洞油灯下,根据白洋淀一位战友讲述的白洋淀雁翎队抗日故事,写成了名篇小说《荷花淀》,发表在《解放日报》1945年5月15日的副刊上。 

 

千年咽喉要冲、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水域、地形、道路在历史发展中的日渐嬗变(包括今天已便捷连通的高速公路),之于“山川行便”和地区发展的紧密关系,以及这里自古以来不断变迁的行政区划历史,之于今天的“一体化”、“协同发展”时代课题,都在“国家大事”的历史性选择和谋划后,出现在这个春天回眸千年与注目未来的视野里。

 

往事越千年,史迹静望。“许多遗址,躺在一望无垠的麦地里。”周润彪说。

 

而今从头越,人心屏息。《雄县志》主编周振成告诉记者,现在的雄县大约120多个村庄,其中约80个是移民村。曾经,这里人口迁徙是常事。

 

从某种程度上看,历史给“雄安新区”留下了充裕的发展空间。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已有不少热心的专家开始整理起思路,探讨起种种。 

 

古战场上迎来“新战役”,大战略需要理清大逻辑。如何规划出最大的效益?难度和谨慎程度,不亚于名将排兵布阵。  

 

国家发改委主任何立峰向媒体表示,要高标准高质量组织编制雄安新区一系列规划。河北省委书记赵克志表示,把每一寸土地规划得清清楚楚后再开工建设。

 

一张蓝图,干到底。 

 

 


不再纠结的小老板:乡愁与发展,都能看得见

   

规划为要,冒进不得。  

 

可一些当地人显得有些急切。关于移民搬迁和城镇改造的消息,一度真假莫辨地在三个县里传播着。还有人邀请记者,参加他们自己举办的“座谈会”,谈论各种问题。  

 

人群中,有安新县三台镇制鞋小作坊的老板们、雄县上千家小塑料包装工厂主们,以及白洋淀畔大张庄这个号称“北方最大羽绒集散地”的羽绒从业者们。这三个产业,在当地已有二三十年的历史,并在某种程度上成了经济“龙头”。  

 

小老板们很关注新闻中的细节:雄安新区未来要培育和发展科技创新企业和高端高新企业,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建设绿色生态宜居新城区……  

 

90后王鑫是三台镇一家制鞋作坊的老板,七八位员工做一些鞋子加工和电脑绣花。这几天,他的作坊依旧开着。“雄安新区”的消息公布那天,他看到网络上的羡慕声,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以后成了新区,自己一土生土长的农村人,除了做鞋子还能干啥?  

 

偶尔一念间,他甚至不想“身在新区”。记者忍不住问,你看上海浦东和深圳发展得多好啊?他倒是逻辑清楚:雄安新区的定位不同,咱们要有新发展理念,要建设绿色生态宜居新城区。

  

话锋一转,他又惋惜起三台镇的生态。他小时候,村里村外的河道水网都是相连的,直通白洋淀,如今不少都干枯了;还有些河流,干脆成了田地——雄安新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突然间勾起多少人的乡愁。  

 

在安新县大王镇南河村,距离白洋淀最近的村庄之一,六月荷花开时,整村都是荷花香。75岁的潘洪如带着记者在淀上的大堤走走,他说白洋淀是粮仓,五六十年前,白洋淀周边还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潭,种不了庄稼;后来水少了,反而能种些高粱麦子,年轻时黄昏去白洋淀游泳,顺便能带些鱼虾回家做晚餐。 

 

在雄安新区,尤其在安新县,白洋淀和它的水泊支流是多少人共同的儿时记忆。当地人老袁说起30多年前的旧事,每到夏天,去淀里打渔的父亲带回来的除了鱼,还总会有莲藕、菱角或芡实,小孩子们怎么也吃不腻。 

 

根据1983年出版的《白洋淀水源保护研究图集》:上世纪60年代中期,白洋淀的淡水鱼平均年产量在1000万斤以上,1957年达到1775万斤的高产纪录,其中鳜鱼、元鱼、青虾,为京津宴席上的佳肴。另外,白洋淀的芦苇、芡实、菱角是淀区人民重要的水生经济植物,上世纪80年代年产约450万片苇席,占全国第一位。  

 

河北大学经济学院院长王金营跟记者说起了父辈的故事:新中国成立之前,白洋淀的河流水网能通到沧州黄骅,白洋淀的渔民便顺着河一路出渤海捕鱼……  

 

在白洋淀,记者随周润彪泛舟。夕阳余晖照得湖水波光潋滟,十几艘渔船散落在芦苇丛边,渔民悠闲收网。长堤上,柳树早早萌出了新芽,与柳条连成一片的芦苇荡,芦苇杆就要长出新叶来。4月5日10时,周润彪写下了一篇新的日志: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雄安新区腾空出世。在他看来,《白洋淀啊风光美》的歌词里,“白洋淀的那芦花”依然还在,“白洋淀的那雁群”也回来了,而“白洋淀的那船帆”,已经张开。 

白洋淀景色。 陈凯姿 摄 

歌词很美。以前,白洋淀附近的人家,祖祖辈辈都割芦苇做席,挖淤泥堆做肥料,芦苇越割越旺,淤泥清了水面更广。可近些年,人们去制鞋、做塑料和搞羽绒,芦苇和淤泥竟没多少人管了。而不知不觉间,白洋淀水少、鱼少,在各种小作坊多年整治与排污的拉锯间,白洋淀水质数次被评价为劣Ⅴ类水,重度污染。  

 

“或许,可以成立一家生态公司,把附近的农民们请来清理淤泥和芦苇,成为‘职业生态工人’。”王金营如此设想。他还任白洋淀流域生态保护与京津冀可持续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副主任,去白洋淀考察过不少次。  

 

对王鑫等当地小老板们而言,近日有了让人不再纠结的好消息——京津冀协同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组长、中国工程院主席团名誉主席徐匡迪对媒体表示,重点要因地制宜地制定政策,做好现状传统产业的整合和升级,做好就业保障。  

 

乡愁与发展,应该都能看得见。

 

 


白洋淀的水:这个春天必将风生水起

      

白洋淀的水,也许是平衡乡愁与发展的关键所在。  

 

周润彪依旧记得,上世纪90年代,他就听著名经济学家、上海人于光远说:“你们不要只站在安新县的小圈子看白洋淀,应当站在高处鸟瞰的视野看白洋淀!”白洋淀不是安新的,而是“中国的白洋淀”。  

 

可惜,当年有于光远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多。  

 

时任白洋淀国土经济研究学会副理事长的杜可喜告诉记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白洋淀的污染、下渗情况已日趋严重。1983年河北省科技委员会组织了“白洋淀水源保护科研协作组”,调查发现:当年由于城市污水和水利工程建设,水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1987年,杜可喜在研究报告中提出针对白洋淀水资源不足和水体污染的对策,并在上世纪90年代任河北省人大代表期间,多次以“白洋淀缺水”问题提出议案。 

 

毕竟,在那个阶段,尚未有当下的新发展理念。近些年,白洋淀流域保护有所改观,湖畔的羽绒小作坊不断被整治、停电,排污的监督越来越严。在北京工作多年的宋爽这两年才回到安新县,发现原来“看不上”的地方,变得挺美、挺有特色——湿地上有了长廊;景区附近有了新码头,还出现了高档住宅。2013年,66岁的周润彪把QQ昵称改成“梦魂白洋”。那一年,他当选为白洋淀文化发展研究会会长,准备“把余生都献给白洋淀文化研究”。

 

2016年11月,在安新县,白洋淀流域生态保护与京津冀可持续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开了一场关于白洋淀协同创新的研讨会。王金营告诉记者,原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局部思维已被打破,产业、人口、生命科学乃至历史地理的学者正联合起来,共同保护白洋淀流域。  

 

但水的问题,依旧严峻。北京大学教授、京津冀协同发展联合创新中心主任杨开忠告诉记者,雄安新区虽然拥有白洋淀这一华北平原最大的淡水湖,水资源相对丰富,但是雄安新区年均降水量仅在600毫米左右,从世界范围来看,包括雄安新区在内的华北地区属极度资源型缺水地区,同时,生态环境容量相对有限,这就从根本上决定了,规划建设雄安新区,贯彻绿色理念更具重要性和深远意义。  

 

徐匡迪已向媒体表示,雄安新区开发建设要以保护和修复白洋淀生态功能为前提,白洋淀生态修复也离不开整个流域的生态环境改善。要从改善华北平原生态环境全局着眼,将白洋淀流域生态修复作为一项重大工程同步开展工作。重点要优化京津冀的水资源管理,提高水环境治理标准。 

 

毕竟,白洋淀是华北最大的湿地,被称为“华北之肾”,对调节华北地区的气候起重要作用。即便从实用的角度看,扩大白洋淀的生态环境承载力,也至关重要。  

 

白洋淀本就是历史文化的象征,有古战场“水长城”的肃穆,有野芦苇的韧劲与生生不息,还有湖泊水荡的柔情。不少老百姓,都用比三县县名更具知名度的白洋淀,比喻雄安新区。 

 

回望千年再看雄安,这个春天,在这里,风生水起。

 

 

题图为俯瞰河北省安新县境内的白洋淀。题图来源:新华社记者 王晓 摄  图片编辑:笪曦 编辑邮箱:eyes_lin@126.com

上一篇: 没有了
下一篇: 没有了
  相关文章
评论(13)
我也说两句
×
发表
最新评论
快来抢沙发吧~ 加载更多… 已显示全部内容
上海辟谣平台
上海2021年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
上海市政府服务企业官方平台
上海对口援疆20年
举报中心
网上有害信息举报专区
关注我们
客户端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