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之殇。                        

                                                              -----于右任《日记》1962年1月

今年是台湾开放大陆探亲30周年。1987年，在两岸隔绝38年后，在台老兵回乡在海峡上搭建了第一座“桥”。

1949年，百万军民跟随蒋介石退往台湾，其中兵员主体为从大陆各地调集的年轻小伙，他们与从大陆各个港口逃离并汇集到此的其他人一样，梦想待“反攻大陆”成功后即可回家，再见爹娘。

怎想蒋介石“反攻大陆”的支票一再跳票，由早期的“一年反攻，三年成功”延为“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再到后面这些年轻人退伍，领了一纸待“光复”大陆后配发大陆土地的《战士授田凭据》，在无根基、受歧视的陌生岛上艰难地谋生存。许多到台的第一代国民党军士受制于早期军人禁婚规定，终生未婚，境况更为艰辛。

在内战延续的两岸敌对年代，返乡探亲亦几无可能，如此一等竟近40年，小伙熬成老伯，老兵思乡根，只是渐凋零，毕竟这些老兵能否回“家”实际有赖于“国”，即两岸关系乃至国际大环境的转变。

在大陆方面，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紧接而来的朝鲜半岛爆发战争与冷战格局下美国“援蒋反共”，使大陆武力解放台湾的进程被迫中断。随着朝鲜半岛战事的结束与远东国际局势的缓和，大陆对台政策开始由“武力解放”向“和平解放”政策转变。

1970年代，国内外形势出现巨大变动。外部环境方面，1971年10月，联合国大会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席位，1972年2月尼克松访华，1978年12月北京与华盛顿正式建交，华盛顿与台北“断交”、“废约（《共同防御条约》）”、“撤军”，世界大多数国家亦与北京建交，认同“一个中国”原则。

内部局势方面，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客观上需要一个长期稳定的和平环境，尤其是台湾问题同时涉及到国内统一与经济建设、中美关系与东亚局势两个大局，因此大陆对台政策再由“和平解放”向“和平统一”的政策转变。

1979年1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告台湾同胞书》，提出了两岸“和平统一”构想，倡导两岸“三通（通邮、通航、通商）”。同年，邓小平访问美国时表示，“我们不再使用‘解放台湾’这个提法了，只要台湾回归祖国，我们将尊重那里的现实与现行制度”。1981年9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叶剑英发表《关于台湾回归祖国实现和平统一的方针政策》谈话，其中涉及国共两党对等谈判、两岸“三通”、统一后台湾自治权、台湾工商界人士赴大陆投资等具体内容。

同期台湾方面，随着岛内外形势发展，尤其是大陆方面坚持积极主动的全方位和谈策略，蒋经国当局早期“汉贼不两立”的大陆政策也出现明显转变。1979年4月，台湾当局还发布对大陆的“三不政策”（即不妥协、不接触、不谈判）；1981年3月，国民党十二大提出“三民主义统一中国”，放弃“反攻大陆”口号；自1986年起，两岸关系开始出现实质性缓和，1986年3月，蒋经国当局推动其内部“政治革新”，禁止老兵返乡政策出现某种松动。

1987年4月，台湾民间“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成立。1987年7月国民党当局解除“戒严”，被社会民众支持的退伍老兵返乡运动逐渐壮大，对国民党当局形成很大压力。

1987年10月14日，蒋经国主持国民党中常会，通过关于赴大陆探亲的决议案，表示“除现役军人及现任公职人员外，凡在大陆有血亲、姻亲三亲等以内之亲属者，得登记大陆探亲”。15日，台湾行政机构通过了《台湾地区民众赴大陆探亲办法》。

10月16日，大陆国务院办公厅公布《关于台湾同胞来大陆探亲旅游接待办法的通知》，表示“祖国政府热诚欢迎台湾同胞来大陆探亲和旅游，保证来去自由”。1987年11月初，台湾红十字会开始受理探亲登记与信函转投，12月第一批探亲老兵赴大陆探亲。

至此，两岸社会长达38年的隔绝状态打破，此后两岸关系发展的广度与深度远超过当时的想象。

简单举例，自1987年至2016年6月，台湾居民赴大陆旅游人数累计9041.6万人次（国家旅游总局统计），这其中便包括首批赴大陆探亲的老兵群体。据台湾方面统计，1987年至2016年底，大陆居民赴台交流的人数累计为2347.4万人次。1991年至2016年底，台商对大陆投资核准件数42009件，核准金额1645.9亿美元（大陆商务部统计台商投资件数为98815件，直接投资金额为646.5亿美元），占台湾对外投资的60%。

往事如烟，似乎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曾经的人或事也就湮没在记忆的尘芥堆里。两岸都是中国人，有骨肉同胞之亲，中国近现代史上两岸同胞饱受兵灾之祸，经历了内战中少年逃难、生离死别的乡愁，从这个角度看，两岸数十年间总体和平、民众安居乐业的局面来之不易。虽然两岸之间的关系仍有波折，两岸仍存有各领域融合发展的时间与空间，但和平统一的大势已定，可期待的未来在我们面前展开，我们更应自信地去面对台湾之于中国的“乡愁”。

题图说明：2010年10月23日，国民党老兵王子安回国寻亲，在姐姐的墓碑前长跪不起。

（作者系清华大学台湾研究院学者，本文编辑：洪俊杰 编辑邮箱：shzhengqing@126.com 题图来源：云南网   图片编辑：雍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