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春雨时节,重重叠叠的竹海中,那松软的土壤表层,一株株竹笋破土而出。一些在田间觅食的地鼠在竹林中,用尖尖的短喙,锋利的爪,替尚未出土的竹笋刨松地面的土,好让它们尽早见世面。一场春雨一拨笋。春雨后,抜节有声的它们与竹林中的鸟儿合奏着一曲交响曲。
笋为何物?竹之嫩芽是也。别看其貌不惊人,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若生在山崖间,它能从巨大的岩石缝隙间生出,若大石压着它,它也能顶开大石见天日。在平原地带,谷雨季节便成林。唐代诗人李贺云:“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泥。”谷雨后的竹笋,浑身散发出一缕淡淡的清香,不屈不挠,冲破遮蔽在它头顶上的障碍物,缓慢且专注地直上苍穹。难怪板桥先生说:“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仍虚心”。
今年的竹笋,来年的竹子。每年竹笋上市,母亲都会对我这样说。小时候我就知道如何挑选竹笋。母亲去菜市场买菜总要带我一起去,不厌其烦教我,如何识别竹笋的好与坏、嫩与老、新鲜与否。
有一回出差到绍兴,一个阿婆向我兜售绍兴霉干菜。霉干菜对我这个绍兴人而言,是一道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我更喜欢食用的是在霉干菜内放笋干,乡村中四面低矮的山丘中盛产毛竹。暮春时节,家家户户都要挑些出头乌笋来晒笋干菜。竹笋也分成三六九等,最好的是产于丘陵地段黄泥地的白壳黄芽笋,一些农家则用其来煮咸笋,不必添加其他作料,煮熟后立时可吃,鲜嫩可口,鲜中带微甜。“雨水”时节则是食竹笋的最佳时光。
腌笃鲜是妻的最爱。从上市的时鲜货始,一直要吃到落市为止。咸肉是冬至日自家腌制的,竹笋上市时,从超市购得肋排二斤左右(或小排骨),将肋排放置进锅中,加水烧开,尔后将汆过水的肋排与咸肉重新放入锅中,加点酒,把预先切成滚刀块的三·五斤竹笋和打好的百页结一并倒入锅中,不添加任何作料,煮开后,用文火慢煮一两个小时,将咸肉捞出冷却后切成片即可食用。如此珍馐美馔,令妻大啖后难以忘怀。年年如此。
去年春分,一家三口去安吉浙东乡村度假。在农家乐后山的一片竹林里,妻看到刚刚破土露出黄色尖头的竹笋,兴奋地大呼小叫。于是试着询问农家大嫂,可否挖点来尝尝鲜?大嫂爽快地答应了。而我却得寸进尺央求其能否让我们动手一挖,尔后将挖出的竹笋为我们烧一锅腌笃鲜?我们一行三人跟着其来到山上,当我拿起钁头准备挖笋时,却被农家大嫂笑吟吟止住了,她告诉我挖笋是大有讲究的,首先要确定开挖的笋,不能乱挖一通,尔后再挖笋时不要伤害竹鞭、竹根和竹芽,笋挖岀后要立即填平笋穴,这样来年才会有更多的笋…
翌日离开农家,带上自己挖的满满一大袋竹笋,感觉真是不枉了此行啊。
(本次有奖征文由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联合城市超市共同举办。题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