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凌晨，韩国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签发对三星电子副会长李在镕的逮捕证。从最初申请逮捕被拒到此番法院放行，一个月左右时间，三星“太子”李在镕的命运发生逆转。48岁的李在镕由此成为三星成立以来首位被批捕的掌门人。此案揭开了韩国政治与财阀之间怎样的复杂关系？对“亲信门”的调查以及朴槿惠的弹劾案进程又会带来何种影响？

三星掌门人首次被捕

据韩联社报道，李在镕被指控涉嫌行贿、挪用公款、转移资产、隐匿犯罪收入、作伪证５项罪名。

调查“亲信干政”事件的特别检察组认定，李在镕向“亲信干政”案核心嫌疑人崔顺实共计行贿４３０亿韩元（约合２.５亿元人民币），以借助后者的政治影响力，换取朴槿惠政府支持三星集团旗下企业三星物产与第一毛织公司合并。这一合并案被视为对李在镕巩固自己对三星集团的继承权和获取经营权至关重要。

除了向崔顺实控制的两家韩国基金会注资，三星集团还涉嫌以培养马术选手的名义向崔顺实控制的一家德国法人提供资金，供崔顺实的女儿使用，以及向崔顺实及其外甥女成立的韩国冬季体育英才中心注资。

不过，对于行贿的缘由，李在镕有自己的说法。他自称“受害者”，所谓行贿都是被朴槿惠逼的。他辩称三星电子迫于总统朴槿惠的压力不得不向崔顺实提供资金支持。但是，从法院的最终批捕决定来看，法院认定其“献金”动机并非没有私心。

李在镕被批捕之所以震动韩国，关键在于这是三星成立以来第一次发生掌门人被捕的事件。

三星到底有多牛？听听这样一句话就知道：“韩国人的一生无法避免三件事：死亡、税收和三星。”三星创造的经济产值占韩国GDP的20%，三星占韩国总出口的三分之一。三星更有“三星共和国”之称，三星前会长李健熙也被冠以“经济总统”的霸气头衔。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詹德斌说，反垄断机构到三星调查，三星能让对方吃“闭门羹”；按规定，各大企业都得设工会，唯独三星搞特殊化，从来没有工会。多年前，三星一位法务部高管曝光三星各种行贿、游说内幕，即便证据确凿，依然没有扳倒李健熙。

李在镕的祖父李秉喆与父亲李健熙曾经受过调查和起诉，但是从来没被正式逮捕过。因此，在詹德斌看来，鉴于三星在韩国“大而不倒”的强势地位，三星“太子”李在镕此次被捕对韩国社会有较大冲击力。

鳄鱼和鳄鱼鸟的关系

与此同时，李在镕因卷入“亲信门”被批捕也再次抖露了韩国政界与财阀、权力与资本之间的隐秘互动。

有人将韩国政坛与财阀的关系比作鳄鱼和鳄鱼鸟之间彼此需要的“互栖”关系。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特聘教授石源华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政商互相利用是韩国长期以来的体制运作模式。政府借助财团维持统治，财团依靠政府获取资源和有利政策。

詹德斌表示，韩国特殊的政商依存关系要追溯到二战结束之初。当时，韩国急于发展经济，摆脱贫弱，于是效仿日本模式，而最早促成政府和财团彼此勾结的正是朴槿惠的父亲、前总统朴正熙。现代、三星、大宇、SK等大财团正是在那时受到政府扶植而逐步崛起，从而开启韩国经济的“汉江奇迹”。

当时，朴正熙有意培育财阀，建设能够实现规模经济的大型工厂，而财阀则将承建大规模政府工程中的一部分收益作为政治资金回报朴正熙。在1954到1984年的30年间，韩国政府共向财阀无偿支援84亿美元，相当于当时财阀们自有资本的四分之三。为了获得这些优惠，财阀和政客结成不同寻常的好朋友关系，如三星创始人李秉喆的父亲是李承晚的好友，SK集团会长金宇中的父亲是朴正熙的恩师，现代集团创始人郑周永与朴正熙私交甚密，这也形成了所谓的“好朋友资本主义”。

分析人士指出，在韩国上世纪80年代政治民主化之前，财阀对政治的作用偏于被动，而在此之后，财阀势力则日渐变得强势，在影响政治决策方面更显得主动。

一方面，财团主导韩国经济增长，几乎富可敌国。数据显示，去年，韩国五大财阀（三星、现代、SK、LG、乐天）的总资产相当于韩国经济产出的57%，而排名前30的财团则占韩国GDP和总出口的80%。这些企业、财团涉足各行各业，从家电到汽车，从钢铁到军舰，把控国民经济命脉。

另一方面，财阀通过向政界渗透，极大影响政府的决策，从而强化自身利益。比如一些财阀的亲友和下属可以当国会议员，财阀还可利用子女婚配与国会、法院、检察院、银行等高官要员结亲，互为靠山。以三星为例，詹德斌说，韩国政府中不少高官、司法系统的检察官、法官来自三星的荐举，与此同时，官员去职后还能被三星“供养”。

然而，政商共生共存固然一度成为韩国经济腾飞的捷径，但也让韩国体制从此落下隐疾，埋下无穷后患和两败俱伤的悲剧。

卷入政商腐败丑闻的政治人物不胜枚举：前总统全斗焕在职7年中利用产业结构和投资方向调整，从主要的43个大小财阀手中收取约数千亿韩元的贿赂。全斗焕的接班人卢泰愚总统也曾收受大宇集团240亿韩元的非法政治资金。即使最清廉如卢武铉，在2002年大选期间，其阵营依然被曝收受三星巨额非法资金。直到今天的朴槿惠依然没有走出这一泥潭。

而韩国财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也几乎都惹上官司乃至判刑：大宇集团创始人金宇中因财务欺诈和挪用公款等罪名被判处10年监禁，之后流亡国外；韩国第二大财团现代起亚汽车集团的会长郑梦久因非法筹集秘密资金等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三星前会长李健熙也曾因行贿以及非法转让经营权和逃税两度被判缓刑，后又两度被特赦。

加速“亲信门”调查

那么，李在镕被批捕能否就此成为瓦解政商裙带的契机？恐怕很难。彭博社认为，韩国的企业巨头们对反腐调查并不陌生，而且政府与财阀之间交叉持股已使两者利益荣辱深度捆绑。所以，大财团及其家族可能会安然渡过此次危机。不过，随着韩国经济增长放缓，推动财阀改变与创新的压力会与日俱增。

石源华也表示，政商勾结是韩国的制度顽疾，也是制度改革的重要方向。三星不太可能真正受到法律严惩，因为三星全方位包揽韩国国计民生，一旦三星倒台，韩国经济承受不起惨重代价。李在镕尽管被批捕，但是反朴派“醉翁之意不在酒”，朴槿惠才是真正目标，李在镕只是一个突破口而已。李在镕可能被象征性关押一段时间，最后以罚款方式了结。当然，也要看李在镕涉案有多深，问题性质有多严重。

在詹德斌看来，随着李在镕被捕，针对朴槿惠“亲信门”的调查可能会加速。而且局面会朝着有利于检方的方向转，朴槿惠最终被弹劾的可能性也将增加。因为，弹劾朴槿惠的关键在于坐实其受贿罪名。而李在镕被外界视为朴槿惠与三星之间内幕交易的核心人物，李在镕被捕意味着过去一个月的调查已发现相关确凿证据，那么这有利于特检组对朴槿惠受贿嫌疑的调查。

而且，从调查过程来看，特检组在与青瓦台的较量中似乎一直处于下风。此前，特检组要求朴槿惠亲自接受问询，结果朴槿惠以媒体泄露消息为由取消问询；特检组又试图“硬闯”青瓦台取证，但吃了闭门羹，提请首尔行政法院命令青瓦台不得拒绝搜查，也被驳回。因此，对于调查屡次受挫的特检组而言，李在镕被捕是一剂及时的“强心针”。

据悉，特检组的调查期限将于本月28日到期，其已提请再延一个月的要求，等待代总统、总理黄教安批准。韩国宪法法院16日宣布，将于2月24日结束有关总统朴槿惠弹劾案的听证。外界普遍认为，这意味着朴槿惠弹劾案将在３月初宣判。那么，李在镕被批捕会否成为朴槿惠最终被弹劾的一根致命稻草，这个谜底离揭晓之日或已不远。
    
（栏目主编：杨立群；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曹立媛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