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晚饭是一年一度的年夜饭。这是一顿新旧交接的饭,一顿承上启下的饭。只要你愿意,可以从今年吃到明年。我们这一拨,还有幸吃过跨世纪和越千年的年夜饭;这一点,倒是可以载入家谱里。
上海人的年夜饭,可是一个口彩的大聚会。外公在世时,家里的年夜饭都是他一手操持。除大路货的鸡鸭鱼,他拿手的是走油肉、八宝饭,还有几样菜是每年雷打不动的。如:荤菜必有肉烧蛋,蔬菜缺不了黄豆芽、塌棵菜和金针菜木耳等,汤里是短不了百叶包肉、蛋饺和线粉。原来,这些菜都是有讲头的。正所谓寓意于吃,口彩尽在嘴巴间。这一桌菜肴里,主要是展现了“元宝”和“如意”这两大主题。
“元宝”系列——“金元宝”是蛋饺,“元宝肉”是肉烧蛋等。“如意”系列——“如意卷”是百叶包肉,“称心如意菜”是黄豆芽,也包括把黄豆芽、油豆腐、金针菜、木耳、香菇、线粉、萝卜丝干和冬菜集一锅等的“如意八宝菜”。
此外,要有被叫做“银条”的线粉,寓意福气“塌塌长”的塌棵菜、吉祥“节节高”的水笋干烧肉、发家发财的发芽豆炒咸菜以及事业“年年高”的炒年糕等。尤其是“如意八宝菜”,不但是大年夜要吃,在年初一也要吃。
现在,网上也有年夜饭讨口彩的菜谱介绍,其中有猪肚、草虾、鱿鱼、海参、火腿主打的“五福临门”、猪肚、 鱿鱼、鸡腿唱主角的“三阳开泰”、红烧鲤鱼的“年年有余”、花鲢鱼头炖豆腐的“鸿运当头”等。但我总觉得这些菜是有点偏北方口味,上海人是不怎么碰鲤鱼的。
市场经济开放后,人们对发财致富的向往显得更为突出和强烈。可以说,巨大变化的产生是改革开放的结果,贫穷不再是光荣和社会主义的标签。正大光明向钱看,万众一心奔小康。
节庆中的人们,已不再把致富发财的念头深藏心底,而是在借助口彩的同时肆意张扬这面旗帜。按照一个西方社会学家的观点:节日是日常时空外的时空,节日的生活具有时空上的相异性。因而,节日的活动不仅仅有着于日常不同的表象活动,而且有着更深刻的意义。在这个特定的时空中,人们通过象征性的物质与精神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愿望与情感,是向往诗意地栖居的一个深情表达。在我们的年夜饭上,不也是如此么。
除了年夜饭,春节讨口彩也体现在春联上。当年的上海,春联之盛是有竹枝词为证:“家家门户揭新联,一色嫣红笺纸妍。莫问文言通与否,只求吉语话连篇。”(朱寿延:《岁事竹枝词》)
解放前的上海,此时还有贫困或失业的文人写春联卖;他们“挈纸一束,于人口稠密处书缮门联”。为人家写幸福向往,赚得是辛苦铜钿,对此有竹枝词道:“艰难最是杖头钱,灯下风翻五色笺有客可怜寒澈骨,冻毫冰砚写春联。”(张春华:《沪城岁事衢歌》)相似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
一直记着两副与我相关的春联,把它看作告诫和警句。一副与我从事的记者职业有关:上联“鸡毛吹成凤羽事”,下联“狗嘴吐出象牙文”。另一副与我的生肖、一个狗年生人搭界,上联“年逢本命属狗挺起胸膛”,下联“日要谋生做人夹紧尾巴”。
小时侯,春联是从新华书店买的,内容与形式匹配,多是红彤彤的。贴过“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文革”时,更是多用毛主席诗词,常见的有:“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等。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贴春联少了,时兴在门上倒贴个“福”字。总之万变不离其宗,就是讨个好口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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