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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拾:40年前,横沙岛上学农炊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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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宣争鹰 2017-01-05 07:44
摘要:到外队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同学们错把路上明晃晃、积满水的坑坑洼洼误认作上海城市的水泥路,一个接着一个摔倒在水塘里,全都成了落汤鸡,引来农村孩子一阵捧腹大笑。

50后的一代,在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读中学时,都有过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工厂学工、去农村学农、到部队学军的经历。我在毕业前最后一个学年,曾到农村学农半年。40多年后的今天,这一段时光已经成了遥远却依然有温度的记忆。


我所在的闸北区育群中学的学农地点,在当时宝山县(现属崇明区)的横沙岛。横沙岛位于上海长江口的最东端,西邻长兴岛,北邻崇明岛,西南邻浦东新区,是三座岛屿中最娇小的一座,系长江泥沙冲积而成,横亘长江口,故名横沙岛。当时的横沙岛叫做横沙人民公社(现为横沙镇)。记忆中有民东、富民、丰乐、新民四个生产大队。我们1972届共有16个班级,分两批学农,半年轮换,我班是第二批到横沙岛学农的。那年,我国外交史上发生了一件特别大的事情——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来华访问。受到相关接待行程的影响,上海中学生的学工、学农计划被调整,原先要到3月份进入工厂、农村的学工、学农计划,提前了将近一个月,我们第二批8个班级的同学,于1972年2月22日提前奔赴横沙岛。


出发那天一清早,第一次出远门的我们满怀新奇感,带着行李来到学校集中,跟着带队老师乘上巨龙公交车开赴宝山码头,再坐2个小时双体客船,于10点30分到达横沙岛码头(我庆幸记得实在太清楚了)。先遣部队的同学们和各大队领导早早在码头等候,用手提喇叭高声招呼着各班师生走过码头浮桥,坐上拖拉机,分头到各自学农的生产队。我的56名同班同学被安排在民东大队,我和另外5个同学则被安排在16小队。到达住地已是中午时分,小队长老郭领着乡亲们在村口像对亲人般迎候,让我们感动不已。半年学农生活,许多个第一从这里开头。


第一次住进稻草屋


学生一般住在农民家或生产小队仓库值班室。连我在内同一波6人,2个女同学住在小队长家,4个男同学住在小队民兵值班室。值班室是一间座落在小队仓库边上、大约30多平方米的简屋,四周的墙壁是用芦苇和着泥巴糊上的,屋顶上盖的是油毛毡加厚厚一层稻草,门前是打谷场,隔着一条小路就是队里的猪棚,平时队里基干民兵值夜班时就睡在这里。走进值班室,看到队里已为我们用砖块垒起了床,竹床上铺垫着厚厚的稻草;一张简易方桌上放着两个竹壳热水瓶,屋子中央吊着一盏电灯。值班民兵盖的是从自家带的土布棉被。我们放下行李,打开包裹,把自带的草席铺在床上,放上被子,拿出脸盆、毛巾和搪瓷饭碗等生活用具。那天开始,我们4个男同学就与民兵们一起住在稻草屋里,白天听着猪拱圈的声音,晚上和着呼呼的海风。


第一次吃上“蛋炒饭”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国还处在计划经济年代,农民只能种粮食,其他副业都被认为是“资本主义尾巴”一概不能搞。横沙岛当地农民的家里大多人口较多,有五六个孩子很正常,一年分得的口粮只够吃半年,入不敷出,很多农户由此成了“倒挂户”。小队长老郭曾告诉我们,横沙岛是一个冲积而成的小岛,靠东海,土地含盐碱成份很高,庄稼产量很低,农民每年种的小麦、水稻交公粮以后所剩无几,平时只能靠玉米、高粱甚至土豆、地瓜补上吃粮缺口。蔬菜则是自留地里种的,家里养几只鸡,到生蛋时才能改善一下,其他副食品如猪肉、鸡、鸭等荤菜靠计划凭票供应,只有过节或者来客人,才能吃上算是奢侈的一顿米饭,生活过得很艰苦。


我们是带着粮票上岛的,本打算早上吃粥,中午和晚上吃米饭,可同学们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个饭量都很大,吃饭全是用自带的搪瓷大碗,盛满一碗都在半斤以上,加上副食品以蔬菜为主,难得吃上一顿肉,肚子里缺少油水,一干重体力活,肚子就空了。当时我们读书孩子的定粮是29斤半,故而捉襟见肘,往往寅吃卯粮。学农半个月后,剩下的粮食就不多了,根本就吃不到月底,下半个月,我们只能吃稀饭,搞得我这个“当家的”焦头烂额,当时真拿不出不让同学们饿肚子的好办法。


后来我到农民家里“白相”,看到他们锅里大多有黄乎乎的稀饭,一问,才知这是玉米粥。农民们说,一直以来米不够吃,就想出了把玉米碾碎成粉掺在米里一起煮稀饭的办法,缓解了人多、口粮不足的难题,还说玉米是粗粮,挺耐饥的,你们城里人也许听也没有听说过,一定吃不惯的。我回去后跟同学商量,是否拿出一部分米与当地农民换一些玉米粉,如法炮制煮成玉米饭,解决大家定粮不足的问题。同学们听说能让自己不再饿肚子,一致同意换玉米粉。那天换了米,午饭烧好后,同学们围在灶头前,揭开锅盖,伸出六双手,扇去蒸汽,看到一锅金黄色的米饭“变”出来了,大家高兴地称其为“蛋炒饭”。我们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第一次吃玉米饭,硬邦邦的玉米粉咔在喉咙口咽不下去,有一种喉咙要被划破的感觉,但咽不下也要咽。从此,叫肚子饿的声音少了。难忘的“蛋炒饭”使我们尝到了粗粮的味道,实实在在体会到天天种粮食的农民却吃不上米饭的穷困滋味。


第一次行走泥泞路


当时农村没有现在这样的水泥机耕路,纵横交错的全是田埂泥路,连拖拉机到镇上去拉农药化肥的一路也是泥路。农民的孩子基本上是赤脚走在田埂上,长期生长在城市里的学生光脚走路,却是出生娘胎第一回。夏天的田埂被太阳晒得滚烫,光脚不敢碰地;雨天一片泥泞,在光溜溜、湿漉漉的田埂上站也站不稳,根本没有后来听到潘安邦那首《乡间的小路》中唱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那样浪漫自在的感受。特别是在插秧季节,几个女同学都是一路跌跤跌过去的,到了田里全身泥浆,已成泥人。晚上没有路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有月亮的时候还能依靠月光引路,所以平时晚上一般都不出门。记得有一次我们与农民的孩子一起到外队去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同学们错把路上明晃晃积满水的坑坑洼洼误认作上海城市的水泥路,一个接着一个摔倒在水塘里,全都成了落汤鸡,引来农村孩子一阵捧腹大笑。


    第一次下田


我们是春节刚过就到横沙学农的,天气还比较寒冷,农村正处在备耕时期,农活不多。队里特别照顾城里来的孩子,安排挑粪、积肥、喂猪等一些比较轻的活。同学们都没干过农活,光割杂草积肥就闹出了许多笑话,有的把田里的麦子当青草割回来,有的把农民家杂边地里的韭菜当青草割了回来,弄得队长哭笑不得。喂猪的同学因为猪圈里冒出阵阵猪粪的臭味,穿上套鞋、戴上手套给猪喂食,戴上口罩、帽子铲猪粪,蹑手蹑脚,生怕猪粪弄在身上。一次,一个女同学铲猪粪时,脚一滑,手脚朝天摔倒在猪圈里,一身猪粪引来了“唰唰”落下的眼泪。当地一位大娘看到后,不顾自己满身沾上“猪黄金”,急忙赶上去扶起她。


学农期间我们赶上了一个收麦子、种早稻的“双抢”季节,下田,让我们真切感受到中国农民的淳朴善良。收麦前,农民教我们戴上袖套,防止麦芒扎在手臂上引起皮炎,教我们戴上草帽,担心晒黑我们城市人的细皮嫩肉,回家不能与爸爸妈妈交代;拔秧时给我们准备秧凳,挑秧时给我们递上了搭肩;插秧时,特地叮嘱我们防止蚂蟥叮咬,不要把裤脚卷起来,一旦被蚂蟥叮上了也不用害怕,不要急于用手拉,要用手拍,因为越拉蚂蟥叮得越紧……干农活的过程中,大家学到了干农活的部分基本常识,与农民们相互建立了感情,我们体悟到“没有猪粪臭,哪有猪肉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这些基本常识,为我后来真正的务农经历奠定了基础。


半年的学农生活,让同学们手变粗糙了、脸被晒黑了,看上去与当地农民像了,体力也增加了。当结束这一段体验,离开横沙岛时,小队里的老乡们又像我们来时,全站在路口送学生。依依不舍中,我拉着郭队长的手说,等我们参加工作后,一定再来横沙看你们!郭队长连声说:“好,好,欢迎再来民东16队!”


然而,一晃40多年过去,尽管很多次与同学们商量要去看一看横沙岛的乡亲们,却始终没有成行。我心里内疚,眼前常常会浮现乡亲们在村口盼望的目光,会想起郭队长期待我们回去的话……


横沙岛,如今已成为旅游度假的好去处了。我退休了,已与妻子商量好,要到咱们民东16队去,看一看乡亲们,走一走乡间的小路,住一住当年的民兵值班室,吃一吃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汁原味的农家乐,吐一吐我的思念之情。横沙岛,我离你不再遥远。


组稿、编辑:伍斌 图片来源:东方IC 百度百科 携程网 图片编辑:曹立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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