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我在崇明岛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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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我在崇明岛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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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作者：冯乔 2016-12-21 07:16

摘要：1977年12月11日、12日，长征农场全体考生，连续两天一早到场部挤上大卡车，开到崇明合作公社学校参加高考。大卡车敞篷开在狭窄的公路上，路边的树枝把一些考生的脸都划破了。我们中午就用面包加榨菜充饥，也有的考生以半条云片糕加两只桔子，解决了午饭问题。

夜幕下的崇明岛北堤，渔火点点闪烁。每晚8点，农场广播站喇叭播放全国新闻联播节目，我当时在崇明长征农场武装部工作，每天守卫着海边的高射炮，在炮位上我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停顿了十年之久的高考要恢复了，有人听得麻木不仁，也有人听得兴奋不已。我真想把手中的枪朝天放几枪，可惜枪里没子弹。

1977年，科学的春天来了，文艺也在复苏。我为了让农场武装部炮班的同事学文化，订阅了《人民文学》《大众电影》等杂志。可是那些淘气伙伴趁我不在，把一大堆刊物当废品卖了换糖吃，真是被“读书无用论”害苦了。结果，他们在农场多待了好几年才顶替回家。

76届中学毕业生竹筠长着一副娃娃脸，被同学亲切地昵称作“小毛头”。一天，“小毛头”遇上了一个神秘的人，对他悄悄耳语：“明天或者后天，你家里会发一份电报给你。电报上会说，你爸爸妈妈生病了，病重，叫你快点回去，你不要急。”实际情况是他的父母知道要恢复高考了，编个理由叫他回去复习，有了电报就可以请假了。这一份神秘电报，改变了“小毛头”的命运。

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打电报骗假期”的诀窍，老老实实在农场边工作、边复习。有一天晚上，我复习功课正入神的时候，武装部的干事大超来喊我们有行动。原来秋风起，蟹脚痒，崇明蟹到了捕获的季节。有人在农场河道盗捕中华绒毛蟹，武装部要管的。

黝黑的夜，我们赶到现场，只见当地的老农民在河里张了网，点上一个汽灯。蟹是趋光的，看到光亮就从河里纷纷爬到网上，一抓一个准。大超一声令下，我们冲过去，把捕蟹人连网带蟹一网打尽，带回农场武装部。捕蟹人被大超教育了一下就放回去了，留下一盆蟹怎么办？大超决定：“你们晚班餐费一毛七分不报了，每人拿两只蟹吃吃。”

我们用砖头在院子里搭个小灶，用铝制脸盆当锅，白煮崇明蟹。水咕嘟咕嘟滚了，蟹由白变红，泛出了油滋滋的蟹黄。可是深更半夜，没有油盐酱醋，我们只好吃白煮崇明蟹，什么味道也没有。吃好崇明蟹后，我又赶紧复习高考。

1977年11月10日，农场里先进行试考筛选。我记得先考数学，后考语文，作文试题有两个：“《攻关》读后感”和“榜样”。不少人考得不好就被刷掉了。

1977年作者的高考准考证

1977年12月11日、12日，长征农场全体考生，连续两天一早到场部挤上大卡车，开到崇明合作公社学校参加高考。大卡车敞篷开在狭窄的公路上，路边的树枝把一些考生的脸都划破了。我们中午就用面包加榨菜充饥，也有的考生以半条云片糕加两只桔子，解决了午饭问题。

中学75届的意如在崇明的农场务农。意如说：“我们连队在新海农场最偏的一个地方。参加考试，要走很长一段泥泞的机耕路，走到大路上才能够搭乘车子，到指定的考场去。考完了以后，还得走那么长的路回去。可能来回走得比较累，第二天早晨我就睡过头了。我脸没洗、牙没刷，一下子就冲出去了，在那个机耕路上飞跑，跑到外面去赶车子，最后总算是赶上了。如果我那天考试没赶上车的话，我今天恐怕就不会在这里了。”这个细节，成了故事片《高考1977》中“赶车”的原型。

1977，上海考生正在高考教室认真考试。本报资料照片

1977年12月11日至12日，上海地区高考。语文考试，改错10分；两个作文题是：记叙文“在抓纲治国的日子里”和议论文“‘知识越多越反动’吗？”两题选一，90分。附加题是翻译古文“陨石”。

高考之后，不知成绩如何？是考生最难熬的日子。农场冬天要在合隆江开河，参加高考的人，似乎就不安心扎根农场，有人就把最重的活让给你们干，下到河底淤泥里挖泥担土。

1978年1月9日，我苦尽甜来，等到了文化考核合格的消息，但当时还不知道被什么学校录取。文化考试通过之后，进行体格检查，筛掉一部分人。考生意如说：“我在乡下干活，两个脚是僵硬的，不能抬起来。体检好像要做广播操一样的动作，我很慌。但是医生倒没有注意到我脚的僵硬，却观察我的脖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癣白斑。结果几个医生围着我仔细研究，这块东西会不会影响我进入大学。”

由于我在农场武装部工作，场里派我去参加高考政审和征兵外调，当然我是跑人家的材料，自己的材料看不到。那时已经开始破除“唯成份论”，有些所谓“家庭出身不好”的考生，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如有一份材料，果园队某个考生的外祖父有严重历史问题。我想，这个考生解放前还没有出生呢，他根本没有与外祖父有任何接触，不应该有牵连。果然，这个考生被某大学德语系录取，后来成为德语专家。

大学新生报到证

考生意如说：“农场里有一个大年龄的人上调先走了，留给我一个搪瓷脸盆。她说，你要是没考上大学，那么这个盆就留给你用；要是你考上大学，就把这个盆送到我家里来。我考上大学以后，就把这个盆送到她家里，她不在。后来，她告诉我，一看到这个盆就高兴，知道我考上了。”

1978年2月20日，我终于盼到了上海师范大学（后改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两天后，农场把高考录取生和行李从崇明送到了市区人民广场，我负责押运考生行李，最后离开。我的父亲当过国营工厂厂长，一向克己奉公。这天晚上，父亲非常高兴，破例调了一辆大客车到人民广场，非常有气势地把我一个人接回石门二路的家，好像我是凯旋在子夜。这是我记忆中的唯一一次搭我爸爸厂里的专车。

经过考试公平竞争，在570万考生中，有27万人考取了大学，录取的比率约为25：1。当年，要考上大学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作者冯乔（右3）和大学同学在校园

进入大学后的半个月，又进行了一次体检。和我住同宿舍的有一个韩姓同学，他来自金山农村，憨厚淳朴。不料，他被检出患了肝炎，进了学校隔离病房。我们同学为他送过饭票和日用品。韩姓同学复检后还是指标高，只得退学回家养病，他短暂的大学梦就这样破碎了。韩姓同学回金山后，经常在《故事会》上发表作品，他儿子后来也成了玩赛车的知名作家。此后，我们寝室里七个同学就变成六个同学，窗台上多了一盆预防肝炎的垂盆草。

77级，就是这样十年磨一剑、在冬天里考验出来的特殊人群。

(本文编辑：许云倩。本文照片除署名外皆由作者提供。题图为1977年考生满怀希望进入考场。本报资料照片)

附录：

1977年全国各地高考作文题目

上　海　在抓纲治国的日子里——记先进人物二三事／“知识越多越反动”吗？

北　京　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天　津　他像雷锋同志那样／宏伟的目标鼓舞我

黑龙江　每当我唱起《东方红》

吉　林　英明领袖华主席和吉林各族人民心连心／伟大的胜利——难忘的1976年10月

辽　宁　在沸腾的日子里／谈青年时代

河　北　我将怎么度过今后不平凡的二十三年／园丁之歌－－记我最尊敬的一位老师

河　南　我的心飞向毛主席纪念堂／为抓纲治国的大好形势而拍手叫好